便利店冷柜的压缩机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时，林小满正踮着脚够最上层的橘子汽水。
冰镇的玻璃瓶壁凝着水珠，顺着她的指缝滑进校服袖口，带来一阵激灵的凉。
“一共八块五。”
收银台后的男生低头扫条形码，声音混着冰柜的杂音有些发闷。
林小满抬头的瞬间，正好撞见他垂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浅影，像落了片细小的蝶翅。
是陈漾。
她的心跳突然漏了半拍，手指下意识攥紧了校服口袋里的零钱。
口袋内侧磨破了个小洞，硬币硌得掌心生疼——就像上周在教学楼走廊，她抱着作业本转身，撞进他怀里时的感觉。
那天他刚打完球，白色T恤浸着薄汗，领口的皂角香混着阳光的味道，在她鼻尖炸开成一片混乱的烟花。
“找您一块五。”
陈漾把硬币放在台面上，金属碰撞的脆响拉回林小满的神思。
她慌忙抓起钱，指尖擦过他的指腹，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玻璃瓶被她攥得更紧，冰凉的水汽透过掌心渗进皮肤，却压不住耳尖的热度。
“谢…谢谢。”
她几乎是逃着跑出便利店的。
傍晚的风卷着梧桐叶掠过街角，林小满靠在电线杆上拧开汽水瓶，气泡“嘶”地涌出来，溅在她手背上。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视线却不由自主飘回便利店的方向。
陈漾正站在门口换招牌，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抬手擦汗时，校服领口滑落，露出一小片清晰的锁骨。
林小满的脸又开始发烫。
她认识陈漾，或者说，整个高二（三）班没人不认识他。
篮球打得好，成绩稳居年级前十，笑起来左边有个浅浅的梨涡，是那种自带光效的男生。
而她呢？
成绩中游，长相普通，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那种。
他们像是两条平行线，唯一的交集，大概就是每周三下午的数学补课——他是老师钦点的助教，负责给他们几个“数学困难户”讲题。
上周的补课就是灾难现场。
林小满盯着他握笔的手走神，那只手骨节分明，写字时食指第二节有个小小的茧。
他讲完一道函数题抬头，正好撞上她的视线，她像被抓包的小偷，猛地低下头，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听懂了吗？”
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林小满胡乱点头，耳朵却红得快要滴血。
汽水瓶渐渐空了，林小满捏着瘪下去的瓶子，忽然发现瓶身上印着一行小字：保质期，90天。
她低头看了眼生产日期，还有三天就过期了。
就像她对陈漾的心思，藏在心里快要发酵变质，却始终没勇气说出口。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同桌发来的消息：“小满！
陈漾刚才在群里问，谁周三补课要请假？
你不是说要去看画展吗？
快回他！”
林小满的心跳瞬间提到嗓子眼。
她点开班级群，陈漾的消息就挂在最上面，头像还是他穿球衣的侧脸照，背景是篮球场的记分牌。
她指尖悬在屏幕上，删删改改了半天，才打出一行字：“我请假，去看画展。”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陈漾几乎是秒回：“好，记得带笔记，下周补。”
林小满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忽然觉得手里的橘子汽水有点发苦。
她把空瓶扔进垃圾桶，转身往家走，没注意到便利店门口，陈漾望着她的背影，手里捏着一瓶同样的橘子汽水，瓶盖拧了又拧，最终还是没追上去。
晚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在他脚边打着旋。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是刚编辑好又删掉的消息：“画展在哪？
我也想去。”
第二天早自习，林小满刚把书包塞进桌肚，就发现抽屉里多了样东西。
是一本画展的宣传册，扉页上用铅笔写着一行字：“听说莫奈的《睡莲》这次会展出，别错过。”
字迹清隽，和他作业本上的一模一样。
林小满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她悄悄抬头望向斜前方的座位，陈漾正低头背单词，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温柔的金边。
她把宣传册小心翼翼地夹进语文书里，指尖抚过那行字，忽然觉得，或许这瓶快要过期的橘子汽水，还能再撑一阵子。
上课铃响时，林小满看到陈漾的同桌用胳膊肘撞了撞他，低声说了句什么。
陈漾转过头，目光越过几排课桌，正好落在她脸上。
他愣了一下，随即扬起嘴角，左边的梨涡浅浅地陷下去。
林小满慌忙低下头，脸颊却比昨天喝汽水时还要烫。
只是她没看到，陈漾转回去时，耳根悄悄泛起的红晕。
也没听到他同桌的嘀咕：“装什么装，刚才谁对着人家背影看了半节课？”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是在替谁藏着一个小心翼翼的秘密。
林小满翻开语文书，鼻尖似乎又闻到了那天他身上的皂角香，混着橘子汽水的甜，在心里酿成一片微醺的光。
她不知道的是，陈漾的笔袋里，一首放着一颗橘子味的糖，糖纸都快被捏皱了。
也不知道他每次讲题时看似随意的停顿，都是在等她跟上思路。
更不知道，他昨晚在便利店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把那句“我也想去”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
青春里的暗恋，就像这瓶冰镇的橘子汽水，藏着密密麻麻的气泡，以为是沉默的秘密，却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悄悄炸开了花。
只是那时的林小满还不明白，有些气泡，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
就像有些错过，一旦发生，就是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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