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北军区空军指挥部的灯光，在凌晨三点的夜色里透着冷硬。
林砚之站在作战地图前，笔挺的常服衬得她肩线利落，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第二颗纽扣——那是她完成第九次实战任务时，机械师老吴送的纪念，说能“挡灾”。
作战部李部长推过来一个牛皮纸档案袋，金属搭扣开合时发出轻响：“砚之，这次任务，代号‘念棠’。”
林砚之打开档案，第一张照片先落进眼底。
照片里的女孩扎着高马尾，白衬衫领口别着枚珍珠发卡，站在停机坪上笑，阳光落在她颊边，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照片下方用钢笔写着一行字：沈念棠，18岁，国民党空军司令沈从安独女，赴美留学三年，归国途中失联，推定己意外身亡。
“沈从安在台儿庄战役中负伤后，与沈念棠断了联系，三年来只通过两封家书。”
李部长的声音压得很低，手指点在地图上南京的位置，“上周沈念棠所乘邮轮遇袭沉没，消息被我方截获，国民党方面暂不知情，只以为她还在返航途中。”
林砚之拿起第二份文件，是沈念棠的日记节选，用蝇头小楷抄在泛黄的稿纸上。
字迹娟秀，带着少女的娇憨：“爹又忘了我生日，副官说他在前线打鬼子，可我还是想他隔壁班汤姆送了我巧克力，比纽约唐人街的还甜，下次要带回去给爹尝尝我要学开飞机，像爹一样，以后能保护他”。
纸页边缘还沾着淡淡的墨水印，像是抄录时不小心蹭上的。
“沈从安对这个女儿愧疚极深，这些年逢人就提‘念念’，部队里老人都知道他的软肋。”
李部长递来一枚刻着“沈”字的和田玉玉佩，玉质温润，边缘磨得光滑，“这是沈念棠十岁生日时，沈从安亲手给她系的，日记里提过三次。
你得带着，贴身。”
林砚之接过玉佩，指尖触到冰凉的玉面，忽然想起自己十八岁那年，刚进飞行学院，父亲也是这样，把母亲留下的银镯子塞给她，说“女孩子家，总得有件贴身的东西”。
她迅速收回思绪，将玉佩攥在掌心：“李部，我需要沈念棠的所有生活细节，包括她的习惯、忌口，还有……她会的小动作。”
“都整理在这个本子里了。”
李部长递来一个蓝色封皮的笔记本，翻开第一页，就是手绘的沈念棠生活场景——她笑的时候会偏头，生气时会鼓腮帮子，喝牛奶要加两勺糖，甚至连走路时左脚比右脚多落地半厘米的细节，都用红笔标了注释。
最后几页还贴着沈念棠的生活照，有她在纽约街头吃冰淇淋的，有她拿着飞机模型的，照片背后都写着拍摄时间和背景。
林砚之翻到一页，照片里沈念棠在纽约机场和同学告别，挥手时手腕会轻轻晃三下。
她放下本子，跟着模仿了一遍，动作刚硬，少了少女的柔软。
她皱了皱眉，又看了眼照片，这次放慢了速度，手腕的弧度放柔，指尖微微蜷起，终于有了几分照片里的娇态。
“沈从安的部队里，有三个关键人物要注意。”
李部长从档案袋里抽出三张黑白照片，“飞行教官周正明，沈从安的老部下，看着粗线条，其实心细；通讯兵苏晚，沈念棠小时候的玩伴，对她比亲妹妹还亲；机械师凯子，一手修飞机的好手艺，沈念棠总缠着他学拆仪表盘。”
林砚之把照片里三人的特征记在心里——周正明左眉有一道刀疤，苏晚常年扎着麻花辫，凯子左手食指少了一截。
她合上档案袋，抬头时眼神己恢复平日的沉稳：“保证完成任务。”
李部长看着她，忽然叹了口气：“砚之，这次不一样。
你要扮演的不是敌人，是被他们疼爱的‘妹妹’。
记住，你的武器不是战机，是沈念棠的身份。
但也别忘了——立场永远第一。”
林砚之接话，声音清晰，“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战士林砚之，任务期间，我是沈念棠。”
凌晨西点，林砚之走出指挥部。
天边泛起鱼肚白，停机坪上的战机披着晨霜，像沉默的守护者。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玉佩，玉面己被掌心的温度焐热。
风掠过耳际，带着战机引擎残留的金属凉意，她忽然想起笔记本里抄录的、沈念棠日记的最后一句话：“爹，我要回家了，等我学会开飞机，就带你去看长江的油菜花。”
林砚之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情绪己尽数敛去。
她转身走向宿舍，脚步悄悄放轻，刻意放慢了半拍，像极了照片里那个即将回到父亲身边、带着点雀跃又有点胆怯的少女——从这一刻起，林砚之暂时“消失”，沈念棠，即将“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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