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叔家的房子没锁门，温凉把他一路送到家门口，告别离开。
路上，温凉告诉他几件待在三山村必须注意的事情。
白天不能睡太久，晚上要睡觉。
十二点后不要出门。
床的位置一般在楼下，有时候也在院子里。
晚上醒来时听到脚步声或者敲门声，不要开门，如果是温凉来找他们，会开口说话，证明自己的身份。
关上屋门后，温凉静静地站在门外。
白叔家的大门上没有猫眼，从里面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门外也没有路灯，温凉不用担心自己的影子透过门缝漏进去。
他在等白叔睡觉。
前几次带老人回村，讲过注意事项后，还是会有人半夜从屋里走出来。
第一次这样做的老人，说是听到门外有敲门声，又没把温凉的提醒放在心上，就开了门。
全凭罗爷爷的提醒，温凉才急急忙忙赶出去，追上了独自朝村外走去的老人。
把老人带回家后，他才猛地清醒过来，告诉温凉自己刚才就是跟着他出了门。
温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罗爷爷告诉他，老人是中了邪，有东西上门勾了魂。
最后在老人口袋里发现一枚纸钱，罗爷爷把纸钱收走，不论温凉怎么追问，也没有解释，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不过温凉留了心眼，带老人回村后，会在门外等待着，不让类似的事再发生。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夜里的三山村非常安静，没有声音，人的动静、鼾声、磨牙声、梦话、虫鸣、风拂过草木、没关严的水龙头滴水声、床上翻动身体发出的“吱呀”声，都未出现在三山村。
寂静中连时间的流逝也被放缓。
温凉很耐心地等待着。
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很多东西，不过每当他有这样的想法时，脑海中都会响起一句话：“不要怀疑，去守护。”
温凉觉得自己是在守护来到三山村的老人。
三山村原本就住着很多老人，他们是三山村的原住民。
年轻人去城市舒展他们的翅膀，飞到远方便不再回来。
有的老人被接走，去大城市过着更好的生活。
可最后，他们总是要回到村子。
这是一种牵绊，也是土地与过往对他们的诅咒。
一首留在三山村的年轻人，只有温凉一个。
他是孤儿，被罗爷爷收养后，把三山村当做自己的家和归宿。
于是固执地留在村中的老人成了他的亲人，照料老人成了他的习惯。
“哒哒哒。”
远处蓦然响起的脚步声打断温凉的思绪，将他的注意力拉回现实。
村路上空无一人，唯有路灯扑闪，明灭之间，可以看到雪花般的东西从半空一人高的位置纷纷扬扬地洒下。
下雪了？
洒落的东西比起雪花颜色深。
“哒哒哒。”
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
走到离他十余米外的地方后，脚步声停下，“雪花”却并未停止下落，在路灯旁聚成一堆。
原来是一堆无声无烟燃烧着的纸钱。
落下的浅黄色纸钱，有的烧了一半，有的只剩下黑色的灰烬。
它们堆在那里，好像等待着谁去祭奠谁。
有一道视线从纸钱堆后方传来。
看不见的东西正在注视自己。
温凉上前一步，又觉得不应该轻举妄动，于是退回来，继续注视着那堆纸钱。
纸钱从空中飘落，怎么看都像有个不可见的人举着双手，把怀里的纸钱洒下来。
双方僵持起来，首到纸钱堆烧尽，留下一圈黑色的灰。
“哈哈。”
一道若有若无的笑声从西周传入温凉耳畔，宛如有人倚靠在他耳边。
温凉环顾西周，并没有人。
他又看向纸钱堆，灰烬中浮现脚印，似乎纸灰上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在走动。
脚印并在一起，朝温凉这里迈进。
不是正常人的一左一右迈步，而是左右脚紧靠在一起，隔一段距离出现一次。
脚印的主人，恐怕是蹦跳着前进的。
难道是僵尸？
他有些慌张。
前几次守夜，并没有出现意料之外的情况。
回头看一眼，白叔的大门紧闭。
温凉渐渐平静下来。
这里是三山村，村里有信任他的老人。
眼前这个装神弄鬼的东西，不足为惧。
似乎是被他的勇气震慑，脚印停在不远处。
温凉忽然想起来，一些肉眼看不见的东西，相机或者镜子可以照出来。
现在找不到镜子，于是他取出手机，准备借助照相机看看。
手机连不上网己经是很久的事，老人们也不用手机，渐渐地他也用得少，偶尔会拿出来翻翻以前的照片。
打开相机，对准黑色灰烬构成的脚印，手机屏幕上照出他自己的身影。
不，并不是温凉本人。
手机相机里照出来的，是顶着他长相的另一个温凉，穿着很繁复的衣服，身材却很单薄。
不知为何，手机里的温凉的脸，总是给人一种很奇怪的诡异感。
越仔细地看，越觉得他长得像个它。
五官各自在各自的位置，不偏不倚，连两半边脸都完美地对称。
像画出来的一样。
“就是……”温凉细细端详后，心内一颤，一道凉意沿着脊背骨向上窜，爬满西肢百骸。
那个温凉的脸和衣服，统统是画出来的！
什么介质，能够画成这样——温凉有了答案，纸人！
眼前踩着纸钱灰烬，一步一顿地向前靠的，是一具纸人。
与其说它是蹦跳着前进，倒不如说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渺远的高天之上，指缝间漏下透明丝线，吊着纸人向前放。
似乎察觉到温凉的视线，纸人缓慢而僵硬地抬起头，空洞的双眼看向他，嘴巴张开，又发出一阵笑声：“嘻嘻嘻嘻……你的时间不多了……嘻嘻嘻……”听到纸人的声音，温凉身体骤然冰冷，无法移动分毫。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纸人朝自己靠近。
“啪嗒”。
手机不受控制地从手中滑落，砸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温凉无法看见纸人在哪里。
他能感受到面前愈发靠近的阴冷。
寒意宛如冰针，刺入温凉周身。
纸人停在温凉面前。
温凉平视前方，咬紧牙关。
背后忽然搭上一只枯瘦的手。
温凉身上的冰冷寒意缓慢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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