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小贼”如同惊雷，炸得陈凯头皮发麻。
井口那人脸色黝黑，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审视，像看着一只掉进陷阱的狐狸。
“大……大哥！
误会！
天大的误会！”
陈凯慌忙仰着头，挤出一个自认为最无辜、最诚恳的表情，可惜搭配他此刻一身污泥、手持凶器（铁片）的尊容，怎么看怎么可疑。
“我是……我是不小心掉下来的！
我不是贼！”
“掉下来？”
那汉子显然不信，嗤笑一声。
“这废井口子盖着破草席，你咋掉？
俺看你就是摸进来想顺点啥，没瞅见值钱的，反倒把自己困这儿了吧？
活该！”
陈凯心里叫苦不迭，这真是黄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他赶紧扔掉手里的铁片，双手举起以示无害：“大哥，我真是好人！
你看我这样子，像偷着东西的吗？
我快饿死了，能不能先拉我上去？
上去我再跟您慢慢解释，成吗？”
那汉子眯着眼打量了他片刻，似乎在权衡。
眼前这人虽然衣衫褴褛，但细皮嫩肉，不像常做粗活的样子，眼神里的慌乱和那点强行镇定的劲儿也挺奇怪。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骂骂咧咧地转身：“等着！
俺找根绳子来！
你要是敢耍花样，俺就报官！”
虽然语气不善，但总算有救了。
陈凯长长松了口气，瘫坐在泥地里，感觉刚才那股拼命劲儿泄掉后，全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不一会儿，一根粗糙的麻绳垂了下来。
陈凯用尽最后力气，抓住绳子，在那汉子的拖拽下，手脚并用地爬出了这该死的恶臭地狱。
重见天日的那一刻，刺眼的阳光让他几乎睁不开眼。
他贪婪地呼吸着虽然混着牲口粪便和尘土、但远比井底清新的空气，感觉自己终于又活过来了。
他瘫坐在井边的泥地上，环顾西周。
这是一个典型的古代农家院落，土坯墙，茅草屋顶，角落里堆着柴火，晾着几件破旧衣服，一只瘦巴巴的土狗警惕地看着他。
眼前的中年汉子穿着打补丁的粗布短褂，面色沧桑，正拍着手上的灰，上下打量着他。
“说吧，哪来的？
叫啥？
咋掉俺家井里的？”
汉子叉着腰，审问道。
“我……我叫陈凯。”
他下意识报出真名，脑子飞速旋转，编造身份。
“从南边来的，家乡遭了灾，逃难过来的。
路上盘缠用尽，好几天没吃饭了，头晕眼花，不小心就栽进去了。”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可怜又真诚，这是他对甲方装孙子时练就的基本功。
“逃难的？”
汉子眼神里的警惕稍减，但疑虑未消。
“看你细皮嫩肉的，倒像个读书人，不像种地的。”
“家里……家里以前是做点小生意的，读过几天书。”
陈凯顺着他的话往下编，心里暗自庆幸，这落魄书生的人设似乎比农户更合理。
这时，一个妇人闻声从屋里出来，看到陈凯也是一愣，听完汉子的简单说明后，脸上露出些微同情：“当家的，看他怪可怜的，要不给口吃的吧？”
汉子瞪了妇人一眼，但也没反对。
妇人转身进屋，很快拿了一个黑乎乎、硬邦邦的杂粮馍馍出来，递给陈凯。
陈凯饿极了，道了声谢，接过来就狠狠咬了一口。
那口感粗糙得像在嚼沙子，还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酸涩味，刺得嗓子疼。
但此刻，这玩意儿胜过他吃过的任何山珍海味。
他狼吞虎咽，差点噎住。
看着他这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汉子的脸色又缓和了一些。
“吃了就赶紧走吧，俺们小户人家，也帮不了你啥。”
陈凯三两口把馍馍塞下肚，虽然没吃饱，但总算有了点力气。
他知道，一旦离开这个院子，等待他的很可能又是露宿街头、饥饿至死的结局。
必须抓住眼前的机会！
他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如同他每次接到一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KPI时一样。
目光快速扫过院子，寻找一切可以利用的信息和切入点。
院子一角堆着些编了一半的草席，手艺粗糙；晾晒的粮食似乎品相不好，夹杂很多秕谷；汉子眉头紧锁，似乎有什么烦心事……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闪过。
职场生存法则第一条：想要获得帮助，先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或者，先画个饼。
他咽下最后一口馍馍，拍了拍手，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对着那汉子露出了一个自信从容的微笑，通常他对着老板和甲方时才会露出的那种。
“大哥，多谢您的救命之恩和一饭之恩。
陈某虽落难，但也知恩图报。”
他文绉绉地拽了两句，试图提升逼格。
“我看您院中这些草席，编法似乎颇为耗时费力？
而且晾晒的谷子，秕谷似乎多了些，影响收成啊。”
汉子愣了一下，没想到这逃难的“读书人”突然说起这个，眉头又皱了起来：“咋？
你会编席？
还是会种地？”
语气里带着怀疑。
“种地不会，编席也不会。”
陈凯坦诚道，但在对方变脸前立刻话锋一转。
“但我或许有办法，能让您编席更快，或者让这些谷子卖得价钱更高些。”
“哦？”
汉子果然被勾起了好奇心，虽然依旧不信，“你有啥办法？”
陈凯心里也没底，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走到那堆草席前，指着编织结构：“大哥，您这编织手法是‘十字斜纹’吧？
如果改用‘双绞经纬’法，虽然前期学起来慢点，但熟练后速度能快上三成，而且更密实耐用。”
他哪里懂什么编织，纯粹是以前做市场调研时扫过一眼传统工艺的资料，名词是瞎编的，但听起来挺像那么回事。
他又指向那些粮食：“至于这些谷子，若是有一个合适的风车，就能很轻松地把秕谷和饱满的谷粒分开，品相好了，价格自然能上去。
我知道一种省力风车的大致做法。”
汉子和妇人面面相觑，被陈凯这一连串陌生名词唬住了。
读书人见识就是不一样？
陈凯观察着他们的神色，趁热打铁，祭出了终极杀招——画饼：“实不相瞒，陈某家中以前行商，颇有些奇技淫巧的见识。
若大哥肯收留我几日，供我三餐温饱，我不仅帮您解决这两桩小事，还能教您几手让家里进项更多的小法子。
比如，我知道一种吃食，做法简单，味道却极好，或许能在集市上换个好价钱。”
院子里安静下来，只有那只土狗偶尔甩一下尾巴。
汉子明显动摇了。
一个可能带来实际好处的人，和一个单纯的逃难者，分量是不同的。
供几顿饭，换来可能实打实的利益，这买卖似乎不亏。
妇人轻轻拉了下汉子的衣角，低声道：“当家的，他说的要是真的……”汉子沉吟半晌，目光在陈凯那张虽然狼狈却努力表现出诚恳和自信的脸上扫了几个来回，终于粗声粗气地开口：“行！
俺就信你一回！
俺叫赵大山，你就暂时住下。
但咱丑话说前头，就三天！
三天要是你说的没一样能成，或者偷奸耍滑，立马给俺滚蛋！”
成了！
陈凯心里一块大石落地，赶紧拱手：“多谢赵大哥！
定不让您失望！”
他暂时获得了喘息之机。
赵大山让妇人去给他找身干净点的旧衣服换，再收拾一下柴房让他落脚。
陈凯跟着妇人走向柴房，心里盘算着先从哪里入手。
编席子？
他只会嘴炮。
风车？
物理知识都快还给老师了。
小吃？
好像只会泡方便面和煎鸡蛋……正当他一边走一边疯狂检索自己快被PPT榨干的大脑库存时，眼角余光瞥见院门外，一个穿着体面些、腰间挂着个小算盘、像个管事模样的人，正领着两个家丁，气势汹汹地朝着赵家院子走来，嘴里似乎还嚷嚷着什么。
“赵大山！
滚出来！
你家欠我们老爷的租子，到底什么时候……”陈凯心里“咯噔”一下。
新的麻烦，这么快就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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