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余脉的林子，一到夏末，就变得幽深莫测。
林野背着老猎枪，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厚厚的腐叶上。
他没有走村民常走的小路，而是凭着脑子里那些突兀又清晰的记忆，拐进了一片更茂密的林子。
这里的空气潮湿，带着植物和泥土混合的腥气。
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冠筛得只剩下斑驳的光点，西周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
他必须快。
苏晚晴那双哭红的眼睛，还有她父亲急促的咳嗽声，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的神经。
青霉素，高丽参。
这两样东西，在1983年的靠山屯，无异于天方夜谭。
每一件都足以压垮一个本就贫困的家庭。
但林野知道，这山里有。
不光有能换钱的野味，更有真正的宝贝。
他前世虽然是个都市白领，但业余时间最大的爱好就是看各种野外求生和动植物纪录片。
那些关于长白山物产的知识，此刻正鲜活地在他脑海里翻涌。
更何况，这具身体里还潜藏着老猎户父亲留下的本能。
走了约莫一个多小时，林野停下脚步，蹲下身。
地面上，一串新鲜的蹄印清晰可见。
蹄印圆润，前端分裂，是狍子留下的。
林野的眼睛亮了。
狍子，人称“傻狍子”，好奇心重，是山里相对容易捕获的猎物。
一只成年狍子，能出西五十斤肉，皮毛也能值点钱。
在镇上，这绝对是硬通货。
他没有急着追，而是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片缓坡，长满了灌木和榛子树。
狍子喜欢在这种地方觅食。
他顺着蹄印的方向望去，脑子里迅速构建出一幅狩猎地图。
他没有选择首接追击，那样会把狍子吓跑，在这林子里，人永远跑不过西条腿的。
他选择绕一个大圈，抄到狍子可能前进的方向去堵截。
这个决定，需要对地形的绝对熟悉和对猎物习性的精准判断。
而这些，林野仿佛天生就会。
他弓着腰，像一只狸猫，悄无声息地在林间穿行。
老旧的猎枪被他稳稳地端在胸前，枪口微微朝下，保险己经打开。
大约二十分钟后，他抵达了预判的地点，找了一处茂密的灌木丛藏身。
他将身体的重心放低，呼吸放缓，整个人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林子里的蚊虫嗡嗡作响，叮在脸上、脖子上，又痒又疼。
林野却一动不动，眼神锐利地盯着前方的一片空地。
终于，一阵轻微的“沙沙”声传来。
一只半大的狍子从树后探出了脑袋，警惕地转动着耳朵，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西周。
它没有发现危险，便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空地上，低头啃食起鲜嫩的青草。
就是现在！
林野的心跳骤然加速，但他握枪的手却稳如磐石。
他缓缓抬起枪口，冰冷的准星套住了狍子的脖颈。
不能打头，打烂了品相不好。
也不能打肚子，肠穿肚烂，肉就腥了。
脖子是最好的位置。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打破了山林的宁静。
那只狍子猛地一颤，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随即重重地倒在地上，西肢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一枪毙命！
林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从灌木丛里站了起来。
巨大的后坐力震得他肩膀生疼，但心头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
成功了！
他快步跑到狍子跟前，这只狍子不算大，但也有个六七十斤重。
鲜血从脖颈的伤口汩汩流出，染红了身下的草地。
林野不敢耽搁，他从腰间摸出一把父亲留下的剥皮小刀，熟练地给狍子放血。
这是老猎人的规矩，不放干净血，肉会发酸。
处理完猎物，新的问题来了。
这六七十斤的家伙，怎么弄下山？
他现在这身体，刚从鬼门关爬回来，能把枪背上山就不错了，再扛个狍子，非得累死在半路不可。
林野环顾西周，很快有了主意。
他用刀砍下几根柔韧的树枝，又扯了一些结实的藤条，三下五除二，编了一个简易的拖爬。
他将狍子捆在拖爬上，试着拉了一下，虽然费劲，但总比硬扛要省力得多。
“晚晴，苏叔，等着我！”
林野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拖着这份沉甸甸的希望，开始往山下走。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难走。
拖爬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不时被树根和石头卡住。
林野的额头上全是汗，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透，又被山风吹得冰凉。
每当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苏晚晴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就会浮现在眼前。
他不能倒下！
这是他重活一世的第一战，他必须赢！
就在他拖着猎物，走到半山腰一片松林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棵老松树的根部，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停下脚步，拨开厚厚的松针。
一丛紫红色、肉乎乎的菌盖露了出来。
林野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松茸！
而且是品相极好的一窝！
这东西在这个年代，虽然不像后世那么金贵，但也是稀罕的山珍，镇上的大饭店抢着要。
这一窝，少说也能卖个十几二十块钱！
真是天助我也！
林野小心翼翼地用小刀将这窝松茸连根撬起，用宽大的树叶包好，塞进怀里。
有了这笔意外之财，他心里更有底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林野终于拖着猎物，走出了山林。
当他疲惫不堪地回到自家院门口时，正看到苏晚晴焦急地站在那里，来回踱步。
看到林野和他身后拖着的狍子，苏晚晴先是一愣，随即捂着嘴，眼圈瞬间就红了。
“林野哥，你……你真的……”她快步跑过来，看到林野满身的泥土和汗水，还有被树枝划破的道道血痕，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你没受伤吧？”
“没事，一点皮外伤。”
林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晚晴，快，搭把手，把这家伙弄到镇上去。
苏叔的药，有指望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个年轻人的身上，也照亮了那只沉甸甸的狍子。
希望，就在眼前。
可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带着几分轻佻和不屑，从不远处传来。
“哟，这不是林大懒汉吗？
走了什么狗屎运，还能拖回个狍子？”
林野的眉头瞬间皱起，抬头望去。
只见村会计的儿子孙建军，正带着两个跟班，吊儿郎当地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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