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西溪湿地的傍晚，雾气像一块半透明的绡纱，缠绕在芦苇与水杉之间。
林方深蹲在一棵百岁桂树下，手里举着一个泛着珍珠光泽的收集器，仪器发出极轻微的“嗡”鸣，正在捕捉今年第一场桂花雨的气味分子。
他的终端腕表上，实时滚动着数据流：”桂花香气分子：β-紫罗兰酮……己捕获。
情绪附着粒子：浅淡的怀旧（浓度37%），微甜的幸福（浓度28%）……”这是他作为“气味诗人”的日常，为这个加速变化的时代，留存正在消逝的气味记忆库。
突然，收集器发出一种他从未听过的、类似风铃碎响的急促蜂鸣。
屏幕上跳出一行猩红的警告：“检测到未知高频情绪粒子流，频谱复杂度超越阈值。
坐标：东南方向150米，竹编艺术工坊内。”
林方深收起仪器，循着信号走去。
工坊的落地窗内，一个穿着靛蓝染布长裙的姑娘正对着一团未成型的陶土默默流泪。
奇妙的是，她的泪珠坠入湿润陶土的瞬间，坯体表面竟晕开一圈圈虹彩，仿佛雨滴落入油面，折射出瞬息万变的光泽。
他推门而入，风铃叮当。
姑娘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清亮。
“我在收集这座城市最后的气味记忆。”
林方深晃了晃手中的储存器，试图让开场白不那么像搭讪，“但你的陶土，正在散发比明前龙井更复杂、更……悲伤的频率。”
姑娘愣了一下，随即举起那个泪痕斑驳的陶杯半成品，嘴角扯出一个略带顽皮的笑：“它刚才记录了本小姐第214次相亲失败的全过程。
要看看实时情感数据可视化图谱吗？
峰值出现在对方说‘你搞陶艺养活不了自己吧’的那一刻。”
林方深这才认出她来——慕雪溪月，那个两年前拒绝麻省理工全额奖学金、一头扎进西溪湿地里搞陶艺的“疯女孩”，社交媒体上热议一时的现象级人物。
他注意到工坊角落里，一个憨态可掬的圆筒机器人正在小心翼翼地搬运陶土，动作却意外地流畅轻柔。
“我叫林方深，以前写AI算法，现在捕捉气味。”
“慕雪溪月，以前被期望成为科学家，现在……如你所见，玩泥巴的。”
她递过那个陶杯。
林方深接过时，指尖触碰杯壁的瞬间，一段混杂着失望、释然、以及一丝倔强不甘的情绪，如同微电流般掠过他的感知。
这不是他熟悉的任何己知气味或情绪编码，而是一种全新的、活生生的东西。
“你的机器人，”林方深指了指那个圆筒，“动作很精准。”
“它叫‘泥巴’，我自己改装的。”
慕雪溪月拍了拍机器人的圆顶，它发出愉悦的“嘀嘀”声，“旧地球时代讲‘格物致知’，新地球时代嘛，我这是‘格机器人致知’，让它学会感受泥土的呼吸。”
就在这时，林方深的终端再次响起警报。
这次不是气味，而是来自城市情感气象中心的公共推送：警告：“检测到大规模集体焦虑情绪云团，正于中央商务区上空聚集，预计一小时内将引发区域性情感共振降雨。
请市民做好心理防护。”
两人对视一眼，望向窗外。
远处，城市的天际线依旧明亮，但肉眼不可见的情绪粒子，正以前所未有的浓度汇聚。
林方深嗅到了空气中那丝熟悉的、属于旧系统的紧绷与苦涩。
“看来，”慕雪溪月擦干眼泪，将那个记录了她失败相亲的陶杯放进窑炉，“有些东西，比我的眼泪更需要被烧制成型，或者……被彻底打破。”
林方深看着她调整窑温的侧脸，在跳动的火光中，忽然觉得这个傍晚收集到的，远不止是桂花的香气。
他储存器里那个未知情绪粒子的样本，正闪烁着微弱的、但坚定不移的虹光，像一颗被泥土包裹，却即将破茧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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